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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婆婆的故事。在那天，我们谈论着人类，文学，以及分工合作。

1843年上海开埠后不久，英国便在外滩，黄浦江沿岸划出了一块英租界。在之后的数十年，各国皆在此划定租界，总长度接近10华里，因而又被称为是“十里洋场”。承载于旧上海的一切都在这场海外圈地运动中灰飞烟灭。按照《泰晤士报》的记者桑先生的说法，“炸弹和礼花具有类似的结构，而后者往往用于庆祝前者的辉煌成就”。的确，这里是冒险家的乐园，这里是失败者的天堂；这里是买办华商和资本家在苍白电灯下觥筹交错的幻境，这里是失去家乡的农民和劳工沿街乞讨的迷茫。然而沪人是满意的，他们醉眼于城市里富人的花天酒地，纸醉金迷，也惊奇于着电灯和冷气的神奇。口袋里的白银是唯一不会遭受背叛的信条，他们完全相信，现在的黄浦江里流淌着的是奶与蜜糖。松鼠桂鱼和瑞士鸡翅散发出的香味随风升起，燃着的古巴雪茄又为这城市的风中溶进了咖啡和坚果混合的香味。这是一种奇异的芬芳，和喧闹着的时代的声音一起缠绕，流转，回旋，翻腾，伴随着雷鸣般的一声啼哭，一个无形的概念从这天地的舞蹈中获得了形体，缓缓降临，却又无处落脚，便暂时沉睡在了这魔性的城市下方。

在那之后大约过了一百多年，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：原来的主人赶走了后来的主人，后来的主人又重新赶走了原来的主人。数吨重的致命机器在她的上方碾过，一道道万有引力的彩虹从天空中划出死亡的弧线，接着是巨大的震动，结构性的颠覆，数十万狂欢的灵魂在地下相聚，黄浦江底的大清真寺里，一个个灵魂顺流而下，颤抖着汇入了永不回头的潮流。这一切，都没有唤醒她，她仍然沉睡着……漫长的岁月流过无形的形体，时间的浪潮抹去了曾经的沙之城，就像一场永远流动着的飨宴，快速跳动的电子讯号，五彩纺车，赛博朋克，虚拟黄金。永不停息的舞蹈早已停息，江南的电影开机了，在摩天大楼之间奔流的风中，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从中流转——这座城市空了，从精神上空了。“我们中国实在太厉害了！”一个俄罗斯人的尖叫声从下水道上方传入了地下。

她醒了，她的名字叫李婆婆，世界的毁灭者。

正文

“LPS，这是什么东西？”

王月转过头，坐在旁边的男人指着王月面前摊开的书，又重复了一次：“LPS，那本书上写的。”

王月合上了《生物化学原理》，摇了摇头，“不知道，我回去就要补考这门课的。你上网查一下吧，应该有。”

“网上说是脂多糖，”男人盯着手机屏幕，快速的翻动着，“内细胞毒素……发热机制……不对……”他摇了摇头，掏出一支笔在本子上划了一下，“还是不对。”

列车呼啸着驶入了隧道，月光消失了，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光下，男人似乎很久没有打理仪容，杂乱的胡须纠缠在一起，眼窝深深的凹陷，白色的巩膜上遍布血丝。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，然后把本子和手机一同塞进了口袋里。

王月重新翻开书本，但却没有心思再读下去了。沉默了一会，王月问道：“你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东西？你是看到我的书上写着的？”

男人点了点头，刚要开口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，他皱了一下眉头，接着掏出笔和本子，快速的写了点什么，撕下递给了王月。王月接过之后发现上面写着三个汉字一样的符号，但又不太像。“二木木？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
“这是日语，其实应该是タンポポ，也就是蒲公英的意思。而刚才说的脂多糖的开头部分是リポポ，看起来很像吧？不同之处在于第一个表音符号旋转了九十度。”男人在另一张纸上一边写着一边指给王月看，“其实也不完全一样，上面这横比较短一些……”

“所以，这个旋转之后的东西读音应该是lipo……”

“别读出来！”男人大吼一声，随即紧张地向四周张望——其他旅客都睡着了，完全没有任何反应，“对不起，但是你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。你不能念出那三个字。” “什么？”王月不解地问，“为什么不能？” “如果念出来那三个字，她就会来的。” “她是谁？”王月感觉有点搞笑，“别说是鬼，我不信这个。”

“我没法告诉你她的名字，你只要念出来她的名字，她就会找上你。”男人显得非常恐慌，手指紧紧地抓着本子。

“她的名字就是这三个字？” “对，就这三个字，但准确来说应该是这三个字的读音。她更像是一种现象，就像利萨如图形之类的东西，用声带以特殊的方式驱动空气产生振动，就会发出声音，对吧？换言之，这是人类对空气进行的调制。而她对这种调制是很讨厌的！每当有人说话的时候，其实有意无意中就会拼凑出那个发音，而她就会出现！飞机失事，轮船触礁，诸如此类的事件，都是因为当时有人无意中发出了那个发音！”

“你说的毫无逻辑可言，有什么证据能支持你说的这些？”

“我没法现在向你证明，但是我敢发誓这些都是真的。她现在就在盯着我们看，等我们什么时候说出那三个字，就把这趟车掀翻。”

王月笑了笑，清了清嗓子，对着男人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念道：“lipopolysaccharide。”

周围一片黑暗，列车无声的前进着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。男人手中的手机掉到了地上，王月笑着瞥了一眼，一幅风景画的主页上印着日期：2011年7月23日 20:28

“然后呢，这就是你最后一次见到照片上的这个人了吗？” A警官不满地放下记录口供的本子，“7点半的时候你作为火车乘务员对那铺进行例行检查，到了9点你第二次去巡查的时候这一男一女已经离开了？” “准确的说是失踪了，直到最终站，作为那节车厢的乘务员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两人” 乘务员如实回答到。

A警官扔掉手上那只钢笔，痛苦地揉了揉眉心。“小B，7点半到9点这个时间段还有没有其他的目击者？” “没有了，A警官。这节车厢是软卧车厢并且没有几位乘客，我们联系了其他乘客。他们都对那晚上的事情没有印象” 名叫B明瀚的实习生回答到。

“会不会是这俩人半途下车忘了拿行李？中年男人与女大学生，还买的是深夜列车的软卧，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……” A警官不满地抽了抽鼻子，刚想抒发下对世风日下的感慨，突然又想到自己那个刚上大学的女儿，又忿忿地作罢。

“那什么，您不是前几天刚刚派人翻过车站的录像，没有发现这俩人在中途下车啊。” BB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。

“砰！” 果不其然，A警官重重地拍了下桌子，饱经蹂躏的老办公桌立刻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响声。“妈的，一个破失踪案为啥查的这么费劲，况且他妈的失踪谁不好，失踪的偏偏是顶头上司的上司的女儿，害的老子三天三夜都没睡好。也真他妈的奇了怪了，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在火车上人间蒸发了。”

“确切地说，是两个大活人，同行男子也依旧下落不明。” BB推了推眼镜善意地提醒道。

“你再他妈的给老子玩文字游戏，我就让上面把你调到乡镇派出所里看大门，你信不信……”

“咚咚…..” 敲门声适时地响起。 “咳咳，有什么事吗。” 看到外面的年轻女警员，A警官也暂时停止了口吐芬芳。

“您要的关于与失踪人员王月同行的那个人的资料已经整理好了，我给您放在这边。”

“好，谢谢你。”A警官向门外一点头，收起了桌上散乱的文件，“行了，感谢你的配合，先回去吧，如果想起来什么其他的事情记得联系我们。小B你给他留个电话。”说完就大步迈出了审讯室。

外面吵吵嚷嚷的，整个警局乱作一团，电话铃声和争吵声接连不断传入A警官的耳朵。他揉了揉太阳穴，在办公桌前坐下。前几天发生的特大铁路交通事故，至今还在调查原因，所有政府机关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，而现场的一些记者扑风捉影的写着各种没头没脑的阴谋论，舆论几乎临近爆炸的边缘。本来A警官正庆幸自己没有被编入特别调查小组，结果却被安排到了这个更加棘手的案子。眼前除了这两人的个人资料，以及那个不怎么靠谱的乘务员的目击之外，完全没有任何线索，两个人就像原地消失了一样。

“王月，女，20岁，左大生命科学学院大二学生，无犯罪记录。”，还得加上一条副局长的女儿，A警官一边翻看着眼前的资料一边想，并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点。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大学生，在乘火车去旅游的路上，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失踪了。中年男人名叫钱塘，45岁，已婚，经营一家手机维修店，无犯罪记录。事发三天前的上午，钱塘在左大附近销售网点购买了一张T997次列车的软卧车票，同日下午三点，王月也在该处购买了同一班次列车的软卧车票。两人的终点站并不一样，因此不太可能提前认识。应该考虑绑架的可能？但这也没法解释两个人是如何从高速运行的列车上消失的。

“唉，这可怎么办啊！”对面的办公桌传来一声叹息，A警官抬起头，差点没认出来——特别调查组的老吴，跟几天前相比简直变了个人，整个人瘦了一圈，头上的白头发似乎也变多了。

“老吴，你那边什么进展?”

“操，别提了。”老吴忿忿地说，“那天晚上大停电，所有监控都没了。铁道那边到现在也搞不清楚是哪里出问题，还说什么不排除人为破坏的可能。这他妈的就是踢皮球，火车出了事关咱们警察什么事啊！”

“就是，要我说八成就是停电的原因，那么大一辆车趴路上，瞎子都能看见，怎么就撞上去了？”

“咳，也不是这么一回事。”老吴随手递过去一张铁路运行图，“出事这地方离穿山隧道不远，虽然也有个几公里，但是这车快啊，一眨眼就过去，来不及刹车了。对了，你负责的那个案子好像也跟火车有关吧?”

“T997，就在撞车那天晚上，真晦气。”A警官看着运行图，忽然眉头一皱，“等一下，这段穿山隧道不是高铁的线路吗？怎么997也在上面跑？”

“那地方有两条铁路，高铁这部分是扩建的。”老吴回答说，“民防工程时期挖的，挺大一个洞，周围也不好再开挖，所以建在一起了。”

“等一下，也就是说，这一段路上，有一小段时间，出事的高铁和T997是同向并列运行的？”B明瀚从审讯室走过来，听到二人的对话，忍不住插了一句，“那……会不会他们两个人跳车了？”

A警官瞪了BB一眼，“别胡扯，高铁能跑到300多，T字头最高能跑140，这么大的速度差，不管跳车还是跳铁路，都和自杀没区别。”

“欸，其实也不一定。”老吴若有所思，“这段穿山隧道正好是两个电气铁路接触网的中间段，高铁那段铁路上是没有电的，必须靠惯性滑行通过。撞车的时候最后记录的时速是……”老吴翻了一下资料，“99！这还是过了隧道重新上电之后的速度！”

“这……”A警官惊讶地瞪大了眼，但马上恢复了神色，“小B，马上通知铁路那边，调取T997和事故列车的速度记录，让分析那边算一下他们可能落在哪个车厢，我们现在直接去现场！”